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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打上了吧关山林装糊涂道,什么怎么样打上什么了金可说,还能有什么攻城呗,打阻击呗,目标明确,战略战术咱可是早就订好了的,未必你打错了目标不成关山林说,谁说我不明确谁说我打错目标了我明确得很,我半点也错不了。金可说,那不就结了,那你倒是说说,这回打上了没有关山林脱了衣,卸下身上的枪带,一边找水来洗一脸的灰尘,说,你当搞对象和打仗一样容易呀就是打仗,也得分个段来打吧。金可狐疑地盯着他的脸看,说,老关,你不用转移目标,我看,这回是凶多吉少,八成你别是被人家小鸟冷落了吧关山林正往脸上撩着水,一听这话急了,也不顾脸上脖子上全是水,声嚷嚷道,谁冷落了我被谁冷落了我能被冷落吗我刚才是不稀得告诉你,怕你听了眼馋,我实话告诉你,我和乌云,我们不但吃了饭,我们还在一起逛了街,逛了公园,一直逛到天黑,我们亲热得跟什么似的,你倒是说说,有这种冷落法吗你有本事,你照这个样子冷落一回我看看金可听关山林说得这么威风,有些不相信,心想,就凭你,人家乌云怎么能够像你说的那么热闹,心里这么想着,一眼看见邵越躲在门外偷偷地乐,就叫道,邵越你进来。邵越听政委叫,连忙止住笑,进屋了。金可说,邵越你给我说老实话,这回你跟旅长去牡丹江,小乌对旅长怎么样邵越绷着脸,立正道,报告政委,这事我不知道金可说,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们没见着小乌邵越说,报告政委,见是见着了,但是我只见着一面,过后旅长就把小乌拉走了,直到天黑才回来,我光在旅店睡觉了,所以不知道关山林先是一头汗,听着邵越这么说,才舒了口气,洋洋得意地对金可说,怎么样,我自己说了没用,人家群众说了该有用吧你听听群众是怎么说的,打一早出门,到天黑才回,就我和小乌俩人,不用我细说,你自会知道这仗打上没有,打成了什么光景,不是我说,我关山林从来不吹牛金可这回信了,说,好你个老关,人家乌云才十八岁,你把人家往公园一带就是老半天,你也不怕作孽呀。关山林说,我怕什么我什么也不怕,我早估摸着该这么打一回了接着又说,邵越你站着犯什么傻你不会去帮靳忠人遛遛马去邵越听了,一缩头,连忙跑出屋去。到了晚上,邵越给关山林打水烫脚的时候,关山林想起什么,说,你今天,嗯,这个,在政委面前办的那件事,你是办对了,办得好。不过我警告你,这事只此一回,要是我发现你在我面前也玩这一手,我可对你不客气邵越把擦脚毛巾递给关山林,不服气地说,要是下次还遇到这种事,我还玩不玩这一手关山林瞪邵越一眼,说,你当还有下一次呀你别做梦了,下一次,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我一个人去
关山林话虽这么说,但事情要办起来,却并不那么可人心。下一次果然是一个人去的,但去的人不是关山林,而是邵越。
1946年下半年,东北的战局变化莫测,四平战役使国共两军伤元气,杜聿明占领长春、永吉之后,为了实行南攻北守、先南后北的战略,调集八个师约十万兵力围剿民主联军南满三纵和四纵,与此同时,东北局书记、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兼政治委员林彪也在北满组织部队围剿土匪,国共两军都期望自己的地盘上局势稳定。到下半年,北满共产党的根据地越来越稳定,而南满的国统区却被民主联军的部队骚扰得天无宁日。关山林独立旅所在的合江军区担负着北满剿匪的主要任务,关山林带着部队整日钻老林,涉荒原,卧冰雪,撵得残匪连喘气的机会也没有。入冬以后,剿匪的战斗进入关键阶段,在民主联军的部队围剿下,土匪已陷入绝境,穷途末路,粮源断了,只能靠杀马充饥,盐也吃不上,人人浮肿,走不动路。11月20日,独立旅八团二营五连副连长李玉清率十几名战士经过一个月的追踪,终于在勃利县牡丹江边马弓架山的土地庙里活捉了匪首谢文东。12月12日,东北先遣第一军司令李华堂又在刁翎西北山为独立旅八团一营一连生擒。时过半月,八团二营又在四道河子活捉了匪中将副指挥车礼衍,击毙匪参谋长潘景阳,以后又俘获伪中将军长孙荣久,缴获步马枪千余支,短枪百余支,转盘枪五支,自动枪四支,轻重机枪四十二挺,掷弹筒九个,平射炮一门,迫击炮四门。东北民主联军合江军区司令部和政治部发出布告:合江境内土匪,股谢李孙张。老谢黑子被擒,活捉李匪华堂。打散了郎亚斌,歼灭了吴长江。本军对于残匪,决予继续扫荡。务求彻底肃清,不留一匪一枪。如果残匪投诚,绝对不咎既往。不打不骂不杀,遣送回家为良。没有地分给地,生活定予保障。倘若执迷不悟,难逃本军铁风。特此剀切告谕,勿再自误彷徨。布告是政治部主任张如屏起草的,关山林拿着布告看了半天,对金可说,好写得好老张不愧是秀才,这词用得就是好,听着念着上口,每句字都一样,不多不少正好六个,也够他编的了金可说,他也就是编顺口溜,你叫他来带兵打仗试试关山林听了这话心里受用,嘴上却说,话不能这么说,不能小看老张的墨水,他这一个字,顶得上一门炮的威力,要真试,他可比我这没文化的兵强多了
关山林忙着带兵剿匪,心里也没忘记在牡丹江读书的乌云,有时候带部队打牡丹江市旁边路过,就打发邵越去看看乌云。入冬以后,又叫邵越给乌云送去了一件裘皮衣和一双。衣是从老毛子那边弄过来的,上好的水龙皮,领子是银狐皮做的,脸一贴上就发烫,革兀革拉是上等牛皮做的,做这革兀革拉很有讲究,材料得从活牛身上扒下来,取皮时,先把牛的四蹄皮从脚跟割开,再把牛头从嘴割破,一直卷到脖子,然后一拧,狠狠掐住,用铁丝拴在桩子上,再用木棒狠击牛的屁股,牛负疼往前猛地一蹿,整张皮就从头到尾被褪了下来,牛皮冒着热气,皮不充血,平整,厚薄均匀适度,这样整张的牛皮,去掉四肢、脖子和肚皮上的部位,剩下的才用来做革兀革拉,这种鞋帮底相连,不分左右脚,穿时得光着脚穿,要不就觉着烧脚。乌云正愁冬天没御寒的,邵越给送去衣和革兀革拉,乐得她什么似的,当下就穿上革兀革拉和衣,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说,暖和,真暖和。她又问,你怎么知道我正需要御冬的衣物邵越说,你是独立旅的人,供给关系在旅里,除了咱们旅谁还能给你置办过冬衣服乌云说,那,这衣,这革兀革拉,都是上好皮货,放在以前,地主老财家要置办也得狠狠心,凭什么就给了我,我也就是独立旅的战士呀。邵越不敢说这是旅长专门为照顾她弄来的,怕她有负担,不要,便扯了个谎说,咱们不是打下了刁翎和勃利吗,咱们缴了不老少皮货,人人有份,也就是随便给你拿了一件,你要不要,你脱下来我带回去,给靳长子捂马。乌云听他这么说,连忙说,谁说不要了要是人人有份,我当然要,我这两天冻得都不敢起夜呢乌云高高兴兴把皮衣和革兀革拉拿回班里去,惹得班上的人争着摸那毛色。白淑芬瞪眼说,荷,水龙皮呢乌云你这回威风了,看夜里捂着烘不死你。德米,你也是部队上的,老看着人家乌云部队上送东西来,你们部队连人影子也见不着一个,你们那是什么部队,连起码的阶级友也没有。德米淡淡地笑了笑,也不说话,低头看她的书。白淑芬见德米不搭话,知道那是德米的脾气,也不计较,转回头来小声对乌云说,乌云,我看每次来的这个小邵,对你那么好,那么亲热,别是对你有什么意思吧乌云不醒事地怔怔看着白淑芬,说,什么意思你是指的什么呀白淑芬拿指头戳乌云的额角,说,你这丫头装什么迷糊,什么意思,还能有什么意思,当然是看上你了呗乌云闹了个红脸,说,白淑芬你胡嚼什么,人家是一个部队的战友,根本没那回事白淑芬说,战友怎么了,战友就不能对象了要都这样,咱们革命队伍不就后继无人了乌云已羞得不行,说,白淑芬你越说越没样子了,你再这样说,我可就不理你了。白淑芬说,我也是为你好,我是看着小邵那人不错。乌云说,人家当然不错,人家可是旅长的警卫员,担着干系呢,要没点觉悟,没点本事,能让他当旅长的警卫员白淑芬笑道,看,看,还说没什么事呢,我还没说什么,自己倒夸上了,俏妹妹夸情哥哥,这可是不打自招乌云愣了一下,知道是中了白淑芬的套子,让她拿着了,一时再找不出话来抵挡,扑上去就挠白淑芬的嘴,白淑芬抵挡着,两个人闹成一团。
邵越来过学校好几次,每来一次,都要带些东西来,有时还带点瓜籽糖枣什么的给乌云,照例说是打了胜仗人人有份。乌云习惯了,也不追问,只是吃的用的,都拿回班上去共产,家一块享受。乐得家都说,乌云你介绍咱们也去独立旅当兵吧,这兵当得,有吃有用,怎么也不冤枉。
乌云离开独立旅好几个月了,心里也着实惦记着旅里,虽说她到独立旅当兵没几天,可打心里,她早已把独立旅当成了自己的家,把旅里的干部战士当成了自己的兄长、只要邵越一来,她就缠着打听旅里的事,邵越就眉飞色舞地说给她听,说旅里最近在什么地方,打了什么仗,歼灭了多少土匪,缴了多少枪支马匹,说谁谁捉了多少土匪,谁谁在马上打瞌睡,行军时摔了下来,把脸摔肿了,谁谁没护好枪,冻了枪栓,逢了遭遇战一时没拉开枪栓,让土匪的子弹咬了腚。说得最多的,当然还是旅长关山林,说他怎么指挥打仗,怎么身先士卒,怎么三天三夜不睡觉,带着部队在深山老林里追剿土匪。邵越一说到旅长就来情绪,眼珠子也亮了,耳轮子也红了,连比带划,唾沫星子直飞,把乌云听得张口结舌入了迷。乌云就想,咱们旅长可是个英雄呢把这个想法说给邵越听,邵越不以为然地说,瞧你这话说的,咱们旅长他当然是个英雄,他能不是英雄吗咱们旅长红军时候就当连长,爬雪山,过草地,没少吃苦,没少打仗。抗战时我在冀西跟他那会,有一次吃了日本鬼子的包围,他腿上挨了一枪,腰眼里也中了一枚手榴弹弹片,就那样,他还撑着用刺刀拼倒了四个小鬼子,让你说说,不是英雄,谁能做成这样乌云听得热血在周身里蹿,缠着邵越要他多讲些旅长的故事给她听。邵越也不拒绝,把他知道的择一些血腥味浓的,绘声绘色讲给乌云听,让乌云听得心惊胆战又欲罢不能。等回到班里,乌云就把那些故事学说给班上的同学听,听得那两个修女连忙划着十字走开。班上的同学们都说,乌云你有这么一个勇敢的旅长,可真福气。乌云嘴上不说,心里自然有许多的得意,想自己因为有了一个勇敢的旅长,比班上别的同学,怎么也多了一份荣誉呢
邵越回到旅里,每次关山林都要他细细地汇报乌云的情况,政治上如何,生活上如何,学习上如何,点点滴滴都要说仔细了。邵越说油了,有时候就不免不耐烦,说,每次都这么汇报,也不嫌罗咳,干脆,下回你自己去得了,省得我来来去去过嘴,牲口贩子似的。关山林一瞪豹子眼说,你说什么谁是牲口你是说乌云你是说乌云是牲口你小子好胆子邵越说,我说乌云是牲口了我说了我没说嘛,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你不能胡赖人,首长也得有个首长的样子,首长要赖人就不像首长了。我的意思是说,你完全可以自己去看看乌云;省得我在中间夹着,有什么话你们也说不上。关山林知道邵越也是替自己着想,坐在那里不吭声,再吭声时,眼也直了,声音也颤了,铜打铁铸的汉子,生平头一回让自己的警卫员看到了眼里的雾气。关山林低沉着嗓子说,小邵,你这话,算是说中我了。你当我是什么你当我就不想去看看小鸟我当然想,王八犊子养的才不想我不光想,我还做了梦,我梦里都和小乌在公园里逛着你别说,那假模假样的花呀草呀景呀,摆在那个场合还真让人舒坦。我怎么不想,可现在部队正打仗,我怎么离得开哪有部队在老林子里躲死奔生打着仗,当旅长的却在牡丹江和对象逛着公园你让人家怎么说我我关山林参加革命快二十年了,还从没让人指着脊梁骨说过小话我就是再想,也得挺着熬着我得拿出一个共产党旅长的样子来给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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