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封王[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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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封王
九月底的时节, 早已步入深秋,气肃而凝,露结为霜, 霜降过后几场寒雨, 连“春归秣陵树, 人老建康城”的金陵也变得萧瑟了起来。
中书省中书仆射、太子太师梁璞匆匆步入东宫大门,皂靴踩在中庭地上的水洼里,溅起水花打湿了绯红官袍的衣摆,小厮在后头嚷着什么,他却不理不睬, 只一径朝前走。
来到书房门前, 就见太子身边的亲信太监肖宝臻候在那处, 见人过来就上前打个千,笑道:“老太师,您来啦?”
梁璞一直板着张黑脸, 一路上不知吓退了多少小太监小宫女, 到得此处,心中虽看不上这起子阉竖, 却到底还是得给这位东宫总管大太监一个面子, 遂咳嗽一声,道:“承肖公公的情,殿下可在里头?”
“一早就等着呢,让奴才见了您就麻溜领进来。”肖宝臻面上堆了笑,一手打起门帘子, “您快里边请。”
梁璞点点头,跨进门去,显然对太子的书房十分熟悉,直奔里间而去。
当朝太子郑唯悯正在里屋练字,听到响动抬头一看,立刻露出笑容来,“太师!”
他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颌下微须,相貌温和俊朗,未着黄袍,只穿了常服,那是一身缥碧色绣剑兰暗纹的茧绸直缀,左手持卷,右手执笔,这样抬头一笑的神气,没有一国储君的威势,倒颇有几分读书人温柔儒雅的书卷气。
梁璞一见他这样心里就躁得慌,面上却丝毫不显,抱拳行个礼,“请殿下的安。”
肖宝臻在一旁亲自备好茶点端上来,静悄悄退出去,把书房的门关紧了。
“太师请上座。”郑唯悯做个手势,和梁璞一同落座,又笑问,“太师昨儿晌午就着人来递话说今日请见,却不知有何要事?”
一面说一面就亲自拿了壶给梁璞倒茶。
梁太师却哪里有心思品茶,只开门见山道:“日前漠北大捷,燕云十六州光复、柔然灭国之事,殿下可知晓?”
郑唯悯眼睛一亮,情绪迅速高昂起来,“太师说笑了,柔然一国族灭,漠北千里沃野皆成大楚国土,如此千年难遇的大捷,眼下连妇孺孩童都能讲得头头是道了,孤焉能不知?”
一说起这个话题,他好像就格外欢喜,引经据典赞了一番边塞将士,又叹道:“那燕云侯虽是个女子,却能建此千秋万代之功,实在令我等须眉男儿无地自容啊……”
他在这边又唱又赞,梁璞早已烦得不行,瞅个空档终于插上一句,“呵,殿下这几日深居东宫不理政事,可知道朝堂上已经为这位女侯爷吵翻天了?”
郑唯悯眉头一皱,有些不以为然,“莫非又是五年前废除女子禁升令那样的事情?那时也倒罢了,毕竟是小功劳,可如今这样族灭鞑虏的不世功勋,难道还不该给功臣奖赏?竟为这等事吵起来,照孤看来,合该把那些个老顽固都送到战场上去打磨打磨才好!”
梁璞终于耐不住性子,站起身来,袍袖一拂,冷声道:“殿下所言甚是,可若要给那女子封王,殿下也觉得理所应当吗?”
“……啊?封王?”太子一时呆住了。
原来柔然灭国之后,燕云侯派了八百里加急回京递信,早在九月廿二那日就送抵金陵,捷报一至,整个大楚朝野上下都震惊了。
其实自从两年前燕云侯收复朔寰云应四州之日起,人们就知道,这幽州上京,是迟早要攻破的,柔然一国,也是迟早也灭亡的。
然而却没有人料到这捷报会来的这样快。
两年,不过短短两年呐!
一下子就从“盘踞燕云西境四州”跳到“柔然灭国”上头去了?
除了极个别有心人之外,所有人都如坠梦中,就仿佛看到一个徘徊在脑海多年的神话故事,突然有一天就变作现实一般。
所有人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然而这毕竟是天大的好事,故而人们遭受冲击到适应情况,最后再接受现实,这段过程就变得极为短暂,待到回过神来以后,不论是庙堂还是民间,全都沸腾了。
坊间涌现出无数以女侯爷为主角、以边疆战事为蓝本的说书段子、话本和戏目,场场爆满,一票难求;市井巷肆,贩夫走卒,文人骚客,三教九流,那当真是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燕云侯之功。
儒林士子倒是更高一筹,虽然也大加赞扬燕云侯的事迹,却把更多的笔墨用于描摹这场千秋之功上:大楚被柔然碾压了三百年,如今一朝翻身,扬眉吐气,这还不仅仅只是收复一两块失地的事情,如今鞑子的国都亡了、灭了,以后再没有“柔然”这个名字了!
北至极北蛮荒,东至库页岛,西至额尔齐斯河的万万里广袤疆土,从此之后全都属于大楚了!
便是昔年有“虽远必诛”之称的强汉,也只是把匈奴人逐出漠北而已,尚未能族灭之,又如何能与如今燕云侯的功绩相媲美?
大楚,真的要中兴了!
上京捷报如一股春风,陡然间吹散了金陵朝堂的阴霾,士子昂扬,武人振奋,群臣一派上进之态,这个说几句治国安邦之策,那个奏几本河清海晏之章,永嘉帝龙颜大悦,下令罢朝三日与民同欢,花灯龙船件件齐备,火树银花样样不缺,明明什么都不是的寻常日子,那几天硬是搞得和过年似的,不独金陵,整个江左都一起欢实得不行。
若是不看北边那些贫瘠混乱的地方,还真以为大楚迎来了第二次盛世呢。
不过,身处金陵的君臣却是纯然以为眼下的确已经是盛世了。
那么给大家带来盛世的人是谁?
当然,首先,一切荣耀和功勋都要归于皇帝陛下。
其次嘛……这具体执行的人,那当然就是燕云侯王徽莫属了。
于是狂欢过后,臣子们渐渐回过味来,对于究竟该给燕云侯怎样的封赏,朝上的各位老大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执。
“……还是那两派,万孝箐为首的人,力主给燕云侯封王,说是早在两年前攻破王庭、收复四州的时候,那样的功勋就足够封一个异姓王了,但因为将军是女子,这才退一步封了侯。”梁璞徐徐说着,怒气渐消,眉宇间就透出忧虑来。
“眼下人家都把柔然的国给灭了,拿了鞑子可汗的脑袋,还俘虏了储君和一大帮鞑子贵人,不日就要献俘回京,到时又该如何封赏?不疼不痒封个国公?那还如何体现大楚风度、陛下胸襟?岂不令功臣寒心?”
郑唯悯默默听着,只是沉吟不语。
梁璞谈兴上来,一时倒也不急着听他回答,只继续说道:“鉴于燕云侯确是女子,赏赐不宜太过,故而也不需什么一字王那样的尊荣,给个郡王的例就行了。历朝历代从未有女子封王的先例,如今破除古制,不拘一格用人才,也能彰显陛下爱才之心和恢弘气度,如此方才是大楚盛世之象……”
一言至此,梁璞就闭了嘴,只是皱了眉头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郑唯悯虽然有些书生气,但毕竟做了三十多年太子,走到如今这一步,该有的他也都不缺,沉吟片刻,问道:“另一派自然就是丛相他们,言辞可还同五年前一样?”
“确是没什么新鲜说法。”梁璞点头一叹,“万孝箐已经写了奏表呈上去,眼下已被陛下留中了,不知何时才能发下来……想来爵位事小,封王事大,陛下心里头估计也拿不定主意呢。”
郑唯悯点了点头,又问,“不知太师对此事持何看法?”
梁璞一挑眉,“殿下呢?”
他对太子的问话避而不答,反而直接反问回去,这已十分无礼,然而他在太子幼时便被永嘉帝委以太师之职,悉心教导、贴身伺候三十余年,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早已非普通君臣可比了。
郑唯悯当然不以为忤,思量片刻,文秀的眉毛皱起,叹道:“若按孤本心来说,燕云侯确是有功于社稷,而且还是这样天大的功劳,无论如何都配得起一个郡王的名头,然而……”
梁璞上半身往前倾了倾。
“然而她毕竟是皇贵妃的表妹,便算是个纯臣,也天然就站到了孤的对立之面。”郑唯悯双眉之间皱起深深的川字,显然对此事十分忧虑,“她若封王,付氏在后宫之中必然更为得势,到时我母后就……”
话说至此,他长叹一声,再不说话。
梁璞深吸口气,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开了口,“殿下,原本宫闱事涉阴私,老臣从不多问,只是如今……形势所逼,却不知皇后娘娘何时方能解禁?”
太子看了他一眼,手上把玩着那只小巧的紫砂茶盅,半晌方道:“表妹——穆婕妤已托了舅父去寻钟盈袖的妹子,可证实当年付氏小产纯是盈袖等人授意所为,与母后无关……只也过去七八日了,到今日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梁璞老眼一眯,抿了抿嘴,终于拂袖道:“罢了,还请殿下与老臣仔细说说这其中关窍。近些年付氏在后宫如日中天,若有她吹枕边风,这燕云侯封王之事,没准陛下还真就能点头了。到时这王在渊手握北疆数十万雄兵,又是郡王之身,只怕——”
说至此就猛地停住,脸色有点发白,又改口道:“不行,皇后娘娘必须尽快起复!纵使无力阻拦,至少也能给付氏和万党掣些肘。”
郑唯悯叹了口气,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疲惫,“太师,孤是当真不愿功臣被如此猜忌……”
梁璞依旧站在那处,垂头看着太子,表情十分复杂矛盾,仿佛有些无奈又有些宽慰。
吴王粗犷暴戾,晋王狭隘阴狠,唯独当今储君,品格贵重,宅心仁厚,纵有所图,也多用阳谋,中正平和,宽容忍让,自少年时起,行事便处处有君子之风。
这燕云侯的事情,旁人都只看到了其中巨大的利益,蝇营狗苟各自相争,唯有殿下一人,看到的只是最原初也最本质的道理——王徽于家国有利、于社稷有功,既是功臣,那就该赏;若有功不赏,有过不罚,长此以往,又何谈立国、何谈兴邦?
若能顺利登基,殿下必为一代明君。
然而……
梁璞重重叹了口气,隐去眉间忧色。
然而——可也得有那运气和命数走过登基前的这段荆棘路才行。
而正如梁老太师所料,身为“蝇营狗苟”的一员的皇贵妃付明雪,此刻也的确在跟永嘉帝吹枕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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