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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走出扬州[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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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一连数日,却再无音信,问庄学士时,他只说话已经带到了。而且那几日,就连那乡绅也不知去向。”

    “之后一日,吏部的文书下来了,我不日就将去会宁县赴任。但那几日我想着,总有些不对劲。那乡绅告诉过我他亲戚家位置,我那日就去看了一眼,可没想到,他家里竟空无一人。他说起过他家并不富裕,人手有限,可也绝不致如此啊?伯元,你看我平日身子虽然弱些,却也从不怕事。可那一日,我竟然莫名的有些怕了。”

    “回了寓所,我想起这事前后来龙去脉,越想越不敢再想。只怕那乡绅,早已遭遇不测,而甘肃那里,有多少魑魅魍魉,我也不知。想到那里……唉,伯元,是老师没用,老师不敢去会宁了。次日便告知吏部,引病回了扬州,从此之后,再不问仕官之事。”

    “后来甘肃冒赈的事,被皇上查了出来,王亶望、陈辉祖,都人头落地了。而且竟连于中堂,也牵涉其中。老师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怕,若当日真去了甘肃,伯元,只怕我也见不到你这般学生了。”

    所谓甘肃冒赈,是乾隆年间第一大贪污案件。甘肃几乎全省官员都参与其中。所谓冒赈,指的是当时朝廷官员以捐监为名,不收粮食,只收现银,收了现银,却只中饱私囊,不做任何朝廷备荒之用。那一年苏四十三在甘肃反抗朝廷,布政使王廷赞自愿捐输,才意外揭露此事。一时处斩涉贪官员,便有四五十人之多。

    阮元听了李晴山这番话,也不觉有些伤感,握住了李晴山的手,道:“老师,学生糊涂,不知老师还有这般往事。老师当日弃官不去,已是最好的办法,又怎么是老师您没用呢?只是当年,学生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还在您面前肆意出言着说着,不禁回忆起了当年看武生互斗的场景。“你知道吗,以前我们这里,有个力举石锁的女子,名为曹三娘,她那身子,可壮实了,当时都称她一句‘肉金刚呢。扬州有个刘公子,武艺拳术也都不赖,有一日便当街邀战,想着曹三娘虽然健壮,总是个女子,自己气力上必然胜她。可谁想到,交手才一个回合,只见那曹三娘手一伸、一钩、一带,竟把那刘公子放翻在地。才一个回合啊,当时我都惊得……话都说不出了,还是杨叔叫我,才记得回去。”

    杨吉道:“所以你才和我说,你虽然天生身子弱了些,却一直坚持了习武?”

    “也不全是这个原因。”阮元道:“习武还是爹爹教我,爹平日经常讲些《资治通鉴》与我听,里面军争战事,小时候听来,最是有趣。爹爹又擅长骑射,时常教我一些,所以同为读书人,可能我在弓马之上,下得功夫比别人多些吧。还有那边梨园,那家你看着小,却也便宜,小时候爹爹也带我去过一次。”

    想到梨园,阮元不禁浮想联翩:“那日我们去听的,是《牡丹亭记》,也是我们运气好,那日是董抡标演柳梦梅,那董先生,唱做念打俱是一绝,我舅祖都赞叹不已。那日的杜丽娘是谁,已经忘了,可她唱到那‘闹殇一节,只见她形状,听她念词,便是救不活了,我不知戏文前后,竟也哭了出来。”“闹殇”是《牡丹亭》第二十出,杜丽娘在这一出中因情而死,后来死后还魂种种,阮元也是听了戏文,方才知晓。

    想到这里,阮元又不禁自嘲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梨园、武生、扬州城,今日一去,可就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了。你说,我……我还能再回得扬州,看一次董先生的《牡丹亭》吗?就算回得来,董先生年纪也大了啊……还有李先生,今日你没见他模样,我这一去,只怕……只怕……”说到这里,眼泪已无法止住,渐渐滑落下来,一时间上衣都湿润了。

    杨吉看阮元这般真情流露,也不禁有些伤感,也或许,正是阮元这一番情,让他冲破了最后一重隔阂。他开始相信,阮元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杨吉毕竟走南闯北,阅历比阮元更为丰富。眼看阮元伤感至此,他很清楚,这个时候,阮元需要的,不是一个陪他一起哭、一起分享伤感的人,而是一个可以让他振作,走出扬州,心怀天下的人!而那个人,眼下除了自己,还能是谁?

    他性子素来直白,也不做修饰,便道:“伯元,我知道你在扬州久了,你舍不得这里。可……可是……这天下大着呢!你就说我,我从大箐寨走到长沙府,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后来两程水路,一路到你这扬州,那是将近两个月。我听你说,中原一十八省,我才走了五个,那你说,这天下有多大?!你舍不得扬州,可这扬州之外,有的是你没见过的人,没见过的事。若是因为舍不得扬州,就不愿意走出去,那你丢掉的,比你舍不得的东西,要多上不知多少倍!”

    “你舍不得扬州,那你舍得京城,舍得江宁府吗?你是扬州人,你不也是大清人吗?伯元,这大清这么大,你以后还有上万里路要走呢,可……可不能因为这扬州的一点繁华,就浪费了自己后半辈子啊?”

    阮元听着杨吉这番话,伤感之情虽不能尽退,也不禁笑了出来,道:“杨吉,你……你什么时候,也愿意和我说这样一番话了?平日看你读书少,没想到,你说的道理,其实也还不错。”

    “你……你今天不也和我说了这么多话么?”杨吉回道,这时,他才渐渐觉得,或许阮元内心之中,已经有了他一些位置。

    阮元回过头,杨吉虽见他眼中仍显红肿,脸色却轻松了不少。

    “你也是太小看我了吧?”阮元笑道:“我早已定了十月二十,谢恩师北上之时,便和他同行。我也没说我就要留在扬州不走了呀?只是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三年,总还有些感情,若是我一言不发的走了,那岂不成了薄情寡义之人?你觉得我要是那样的人,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吗?”

    杨吉不用阮元点明,心中也早已清楚这一节,道:“那……那你刚才那般样子做什么?都快哭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想走了呢?”

    “感情归感情,事理归事理。”阮元道:“该做的大事,要做。可也不能因为要做大事,就把自己原本的性情丢了啊?那样做人,我想也很累吧?”

    眼看夕阳渐落,阮元虽仍有不舍,也渐渐转而向南,准备回家去了。杨吉知道阮元并未因为眷恋故乡,而不顾其他,便也释然,跟在阮元身边往家里走了。

    走着走着,阮元忽道:“你刚才说,我有上万里路要走。我既便真的中了进士,也未必走那么远去做官吧?还是说,你就是想累死我?”

    “你出去走走,才知道天下多大,才不会觉得你这扬州就是天下第一。你看,我在汉阳府吃过武昌鱼,在九江府吃过鄱阳湖的银鱼,味道和你扬州府,大不一样呢?我看,还是那鄱阳湖的银鱼,够味,你这里鱼做不好。”

    “你开玩笑!咱扬州人别的不会,做鱼要是输给九江人,那还叫扬州人吗?”

    “那你去吃一次看啊?江西离这里又不远。”

    “若真中了进士,也得分到江西做官才行。万一给我分到山西、河南?哈哈,江西可就不用想了。”

    “那万一分到江西呢?你赌过骰子没有?一样的道理。”

    “别说骰子,我家从来不玩那个。”

    ……

    说笑之间,二人已经回到了罗湾。阮元眼看北上之日已近,也开始打点行装,准备应考书籍。转眼之间,十月二十日便到了。

    这一日,阮家人在家中相互分别,阮元和江彩一同北上,杨吉想着一睹北国风景,也要求同去。阮承信看他和阮元交情日深,再无任何顾虑,很快答应了。只是刘文如年纪还小,阮元和江彩商量之后,觉得把她带去,也照顾不过来,就暂时先送回江府了。眼看离别在即,刘文如自然舍不得江彩,也相互哭了一场,好容易才分开。

    阮承信和杨禄高则留在家中,毕竟阮元这一去,是就此长居京城,还是未来会回到扬州,一切都不清楚。阮家家业还在扬州,不能因为阮元考学,就全家北上。阮元虽然不舍,却也只好和父亲,和杨叔叔到了别。雇了辆车,带着江彩和杨吉,一同往天宁寺码头去了。

    到了码头,早看见谢墉、钱大昕、孙星衍在码头等候,一行人便前赴后继,将所用衣物书籍,一一搬运上船,自然要费些功夫。眼看谢钱孙三人已经装点完毕,阮元这一船也渐渐清点整齐。只见码头之外,又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眼看身影越来越近,阮元已看得分明,二人一是焦循,一是汪中。

    阮元自然欣喜,忙走上前,先见过了二人。焦汪二人还礼过了,焦循便道:“伯元,京城距此,可有两千里了。以后独在京城,你若有事,姐夫便帮不上了,可要保重。”但话说回来,焦循一年之内,父母双亡,只怕还是他更需要帮忙。

    阮元也知道焦循难处,道:“里堂,我在京里,有谢老师、钱先生帮着,应该不难。倒是你,其实我一直对你不住,本是想着考了举人,就谋个差事,让家里宽裕些。可眼下还要……里堂,我原是府中廪生,每月的月禄,还能照发些时日,之后都交给你支取。我在京城,还有总商行馆荫佑,把日子过下去,还是没问题的。”

    焦循自是感激,也知道既然阮元心意定了,自己却之不恭,也不再说谦让的话,上前抱住阮元,道:“伯元……姐夫没什么大能耐,帮不上你,你自己好好考试,你考中了,姐夫,你姐姐……也都开心……”想到和阮元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也渐渐掉下泪来。

    阮元安慰了焦循好一会儿,才帮他止住泪水。看着汪中,一副似笑非笑的面孔之下,也有几分不舍,知道汪中心气高傲,便道:“容甫兄,这淮扬第一才子的名号,以后自然还是容甫兄的。”

    汪中笑道:“这个自然,伯元,别以为你考了举人,你在淮扬之间,就可以坐头把交椅了。论学问,你比起我,还有些距离呢。我那《大戴礼记正误》你可看了?没骗你吧。伯元,等你哪一日,也能自己著书立说了,再来和我抢淮扬第一才子的名号吧!”

    阮元也知道,汪中不止精通儒家经典,而且对于儒家中长年被冷落的荀子,甚至墨家的墨子,也各有研究,论学术广博,自己自然尚显不足,论学问通达,他自称扬州第一,也是实至名归。道:“容甫兄,儒墨道法四家,容甫兄一力贯通,小弟实在望尘莫及。若日后你我还能相见,这《墨子》一节,小弟却还要请教过容甫兄。”

    汪中道:“但愿你我还能有再见之日吧。伯元,虽然这淮扬第一才子之位,你要让给我,但这会试,我可不许你丢脸。你想想啊,若你能在京城高中状元,那我呢,就不再是淮扬第一才子喽。到时候,我就可以告诉大家,我汪容甫,乃是天下第一才子!哈哈!”

    阮元听着汪中说话,也不禁觉得有趣,笑道:“那容甫兄可要保重,小弟若真中了状元,回头给你写一个‘天下第一才子的大匾,放在你正堂之上,让大家都看着!”

    别离之情,一时倒也被冲淡了不少,但三人虽言笑不禁,也终有离别之时。不过小半时辰,客船已渐启程,阮元告别了焦循和汪中,登上客船,一路向京城去了。

    眼看扬州城墙,已经渐渐模糊,终于再不得见。眼前河道径向西北,看来是已经到了茱萸湾,客船转过去,就从古运河转向了大运河,那里对于阮元来说,就是全新的疆域了。想到日后,不知何时才能重返故乡,阮元心中,也不禁又是一番惆怅。

    江彩眼看阮元闷闷不乐,也走了过来,笑道:“夫子若是不开心。我这里有一件开心的事,夫子可愿听听?”

    阮元自然不解,问道:“夫人长年居家,竟也有开心事了?说来听听。”

    江彩粉颊泛红,一时不愿言语,只拉了阮元的手,缓缓地放在自己小腹之上,沉吟半晌,才鼓起勇气,轻轻说道:

    “夫子,我们有孩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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